今人画古人,如画孔子、老子、庄子、屈原、秦皇、汉武、杜甫、李白、苏东坡、陆放翁、石涛、八大、郑板桥、曹雪芹等等,始终是一个高难度课题。说它“高难”,一般是古人没留下可靠的图像资料,甚至极少可据以想象的文字记载,我们不知道所要描绘的对象究竟长什么样,对他们的形神缺乏感性人生。这就给了画家很大的自由,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大胆去创造,多角度地表现“这一个”或“那一个”古人的形象。即便是刻画同一个古人,由于画家的理解、领会不同,艺术构思于表现手法迥异,其形象也未必有一个同一的模式,其意趣亦各有千秋;二是给画家塑造古人形象带来很大的危险,由于没有固定的参照样式,落笔时易于任意、纵意,容易失去历史感和分寸感,或者流于图解式和脸谱化,缺乏鲜明的个性。譬如,对古人的服饰衣扮、行走坐卧、行为方式、配件补景不作考察而随意乱造;再如,画家总是把自己投射到古人身上,在无意识中以自己为模特去塑造古人形象。如果个人气质、品格、历史知识、认知程度、相应的文化素养有所缺乏,就很难达到预期的目的。我说古人难画,难在真实,难在传神,难在揭示人物的精神气质和表现哪个时代的环境氛围。
20世纪中国画坛有许多名画家都喜画古代人物,但凭心而论,真正成功的作品并不多见。在我的印象中,傅抱石笔下的屈原、苏东坡、谢灵运、石涛和神话人物如湘君、湘夫人等,尽管在形象于风格上有些雷同,然仍以奇肆、精致而独特、洒脱的笔墨传达出一种幽远的古意,营造出一种清旷幽邃的境界。傅氏古装人物画的成就,是众多同代画家包括徐悲鸿,张大千等都没有达到的。傅抱石能获得这样的成功,主要源于他的天分、情致,得益于他的丰富修养和创造才能。上世纪70年代以来,古代题材的人物画空前增多,但成功者寥寥。画家笔下的庄子瘦骨嶙峋,司马迁悲愤满腔,杜甫贫病交加,李白则一定是手不释怀的酒鬼……而过分夸张戏剧化动作,单调、平庸的构思图式,几乎是画家们不约而同的选择,这就难免失之偏颇,流于俗套,观众产生审美疲劳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了。
王涛兄是著名画家,曾长期担任安徽画院院长,其绘画风格先近于新浙派的写实性风格,代表作品有《傣族少女》(1980年)、《杜鹃啼血》(1983年)等,形象俊美,笔墨清丽。其创作的主题性代表人物更是脍炙人口,以场景宏大,刻画精到,擅长表现人物的情感、气质见长。代表作品有《最后一碗炒面》,入选建军50周年大展,《复苏的土地》三联画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古代人物。诸如问道的孔子,出关的老子,梦蝶的庄周,卧薪尝胆的勾践,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的楚霸王项羽,浩唱大江东去的苏东坡,斗酒诗白首的李白,种蕉书的怀素以及“以头醮墨”、纵情挥洒的张旭,文辞优美、经历坎坷的李易安,调心悟禅的禅宗六组,还有活跃于明末清初画坛,同徽派文化有着不解之缘的黄山派名家梅清,画僧渐江、石涛等。传说中的山鬼、布袋和尚、铁拐李、钟馗等等,都曾在他的笔下出现,以我看,王涛兄虽然画的都是具体的古代人物,但很难说这些作品就是历史画,他似乎并没有在人物的迹历、心理、行为方式、相貌、服饰、道具各方面作较为深入的考据。与其说是他在描绘反映古人和古代生活,莫如说是他在借古喻今、借古喻己、借古人之腹肠,发思古之幽情,让古人的品德、精神、事迹为现实服务,具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借鉴作用。当然,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,这也说得通。问题在于他表现了自己的何种见解、观念于追求?其内心深处何种意绪必须通过古人来表现,发阐?所有这些,可以从王涛的作品中找到端倪和迹象。我们所看到的是,古人问道、治学的执着于专注,文人雅士的横溢才情与豁达秉性,书家画师寄情笔墨、爱山乐水的别样情怀,英雄豪杰征战沙场、建功伟业的鸿鹄之志,传说人物嫉恶如仇、铲除邪恶的凛然正气。从这些人物身上,折射出民族的人文精神、传统的道德规范以及进取不息的内心与韧性,观众从中受到感染、获得启迪,也是极自然的。况且,王涛精熟的笔性、淳正的墨韵、高雅的画格。雄强的气势,实实在在的使人领略到中国人物画的审美情趣,专擅此道而成就斐然,着实让人可敬、可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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